Chapter 10 谢谢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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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么多年了，你总算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如今我爸他不在了，你终于忍无可忍了，对不对？你说，你到底要她，还是要我和孩子？”驾驶座的爸爸不说话。
妈妈又说：“好，那你是要她了。”爸爸还是不搭话。
妈妈“哼哼”地笑了笑：“你以为我爸走了，李哥出了国，我就拿你跟那个狐狸精没办法了，是不是？我绝对不让她好过。”
“啪”的一声，爸爸打了妈妈一个耳光。
祝安平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江澄溪抬头瞧他，只见他侧着脸，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好一会儿才继续：“Gilbert只知道妈妈的眼泪滴在了他的脸上，他脸上湿漉漉的一大片。他第一次听到爸爸妈妈吵得这么凶。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不一会儿，妈妈低头吻了吻他，然后推开车门……”
随即，Gilbert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和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驾驶座上的爸爸发出凄厉的大叫：“不！不！”
Gilbert睁开眼睛，他趴在车窗上，看到了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在车灯的照射下，触目惊心。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
Gilbert目睹了他母亲的死亡。从此以后，他便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中，不与任何人交流……
祝安平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静静的，仅有电视里头热烈或夸张的广告声在空气里流动，将屋子衬托得越发静寂。
江澄溪无限唏嘘：“那后来呢，这个叫Gilbert的孩子好起来没有？”
祝安平好半晌才轻轻地答：“好了。”
江澄溪如释重负地微笑：“那就好，不然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祝安平怔怔地抬眼看着她，黝黑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数不清的海底暗礁。江澄溪又察觉到了那种说不出的幽微怪异。不过数秒，祝安平已经移开了目光，轻轻侧过脸：“江护士，我觉得有些倦，想再睡一会儿。”
江澄溪知情识趣地道：“好，祝先生，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按铃叫我。”
直到江澄溪交接班，祝安平一直没有按铃。
隔了一天上班的江澄溪敲门进入祝安平病房的时候，微笑问候：“早上好，祝先生。”祝安平照例是微微颔首，表情也一如往常淡然。
一切都一如往常。
不久，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江澄溪负责的这个楼层按惯例在中秋节的前一晚举办了一个中秋活动，所有的医护人员和疗养人员一起过节。
今年举办的是一个自助餐会，如有人愿意，还可以上台做即兴的表演。
虽然会场布置得颇为简单，但大家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特别是老人们，个个乐得笑开了花。
很多老人都有让人惊艳的才艺，三号房间的傅老先生演了一段京剧《马嵬坡》，十五号房的周老先生吹奏了一曲萨克斯，二号房的钱老太太弹奏琵琶。吕老太太和周老太太合作，演唱了《敖包相会》，一搭一唱的，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江澄溪端着碟子，慢悠悠地吃了一份蛋糕，微笑着环顾一圈，没瞧见祝安平。按他那万事不起波澜的性子，不来参加晚会也是正常的。要是出现的话，倒让人大跌眼镜了。
这些日子，江澄溪偶尔回忆起祝安平生病的那个夜晚，想起他对她讲述自闭症儿童Gilbert的故事，每每有种不可思议、不真实的感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那晚的一切仅仅是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梦醒了，一切都消散在了阳光下，不见丝毫踪迹。
耳边传来了安星清脆的播报声：“请大家热烈欢迎我们的美女护士于爱陌小姐上台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舍不得忘记》。”
这首歌并不有名，江澄溪从未听过。于爱陌的嗓音磁性沙哑，带有淡淡的忧伤，配上动人的旋律，一丝一缕地缓缓送来：
以为会把你忘记
其实只是忙到没空去想起
一旦周围的环境变安静
想念入侵
都来不及防御
照片静静躺在抽屉
始终为你保留心里的位置
……
嬉闹欢悦的四周一瞬间仿佛陷入黑暗般的窒息，那静静的旋律、寡淡的歌词仿佛是支利箭，“嗖”地插入心脏，叫人痛不可抑！
江澄溪搁下了手里的瓷碟，缓缓退出了房间。
就因为这么一首歌，这几句歌词，叫她又想起了贺培安！
每次都是这么猝不及防！
黑洞洞的湖面，只有灯光照射处是灰蒙蒙的一片。原来她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医院外的湖边。
她跌坐在湖边的长椅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安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江护士，你怎么在这里？”
江澄溪侧身坐着，一直没有回头，只轻轻地道：“哦，我出来透一下气。”
祝安平不言不语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问：“江护士，你这是在哭吗？”
江澄溪怔怔地瞧着远处，不说话。她其实也很奇怪，这么黑的夜色，她又侧着身子，他根本瞧不到她的脸，怎么会知道她在哭呢？
祝安平：“你为什么哭呢？”他的声音不知何故，有些奇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缘故，让她觉得很安全或者是她太想对人倾诉了，江澄溪忽然轻轻开口：“祝先生，你有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不待祝安平回答，自顾自地道，“我就有，我曾做过一件令我自己很后悔的事情。”
祝安平在旁边，一声不吭，仿佛不存在一般。
她极缓慢地说了下去：“我曾经在冲动之下跟一个人说过，让他去死。结果……”她闭上了眼，泪水随之滑落，“结果他真的死了……其实我从未想过他死的……我不要他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其实，我怎么会希望他死呢？他的手臂曾被人砍伤过，我每次想到就很揪心。为了他，我让我妈特地去城外的千佛寺给他求了一个开光的观音，希望可以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可是我却一直没送给他……因为那个时候我跟他吵架，没有机会送给他。”江澄溪探手从颈处摸出了观音，来回摩挲了片刻，她猛地用力一扯……
祝安平喝道：“别扯！”
然而随着啪的极轻的声音，她已经扯断了细细的链子。那个翠玉观音躺在了她的掌心：“如果我早点把这个观音送给他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路灯在极远处，此处的光线十分昏暗，连一步之内的东西都看不大清楚，祝安平却清晰地瞧见她眼角坠落的泪。他怔住了，眼睁睁地瞧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掉下，跌落在那观音上。
“你别哭了……”祝安平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干涩得叫人难受。
江澄溪好像根本没听见，她怔怔地瞧着自己掌心的翠玉观音，呓语一般呢喃：“直到他发生噩耗的那一天，我才发现……其实我是爱他的。只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贺培安他永远不会知道了，我早就爱上他了，我一直爱着他……”
身旁的祝安平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整个世界寂静万分。
好半晌，才响起祝安平沙哑的声音，他一字一字地道：“他知道了，江澄溪，他现在知道了。”
江澄溪蓦然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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