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苍凉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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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江澄溪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住了，她怎么会想回到那个贺培安在的屋子呢？她不是每天都巴不得他别回来吗？巴不得赶快跟他离婚吗？
不，她肯定是被风吹得太久了的缘故，昏头了！
下午的同学聚会安排在三元最高档的酒店。毕业后的同学，如珍珠一般散落在各个城市。又因找工作等各种原因，只来了一半左右的人。跟所有的同学聚会一样，吃吃喝喝完毕后，大家就赶往第二个场子。
第二个场地是在三元赫赫有名的某酒吧。
王薇薇端着酒杯，跟每一个男生都聊得不错。那眼中的妩媚如手中的绯红液体，在空气中盈盈流动。她一向有男人缘，江澄溪向来戏谑地称她为“蜘蛛精”，因为只要她看上的男人，到目前为止还没一个能跑出她的手掌心。
陆一航与别的同学闲聊了一圈后，便端着酒杯在江澄溪身边坐下：“澄溪，你打算一直在你父亲的诊所实习？”
江澄溪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笑了笑：“我没什么宏图大志。走一步算一步，得过且过吧！”
陆一航饮了一口酒：“女孩子就是好。压力轻，负担小。不像我们男的，父母期望值高，社会压力大啊。”
江澄溪：“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再说了，现在的社会，男女各顶半边天。我是没有才华，只能混吃混喝，可现在的职场上，还是有很多很出色的女强人啊，可以跟你们男人分庭抗礼。”
陆一航笑，又饮了口酒：“话虽如此，可如今的社会，女孩子如果在职场上不如意，还可以有第二个机会，找个好老公嫁了，回归家庭。但我们男的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啊。我举个例子：比如一个家庭混得不好，社会大多是指责男人没能力没出息，会有多少人指责这个家的女人没出息呢？”
江澄溪并不否认这一点：“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陆一航：“所以说啊，男女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过来的王薇薇打断了：“澄溪，你猜猜，我在这里碰到谁了？”
江澄溪一转头，便瞧见了贺培诚的脸。他站在身后，淡淡微笑，仿佛已经忘记上次的不欢而散了：“嗨，澄溪。”
江澄溪诧异：“培诚，你怎么也在这里？”
贺培诚说：“跟几个朋友在这里的包房玩，刚出来透口气，就撞见了薇薇，说你们在这里同学聚会。”
王薇薇亲自倒了一杯红酒，递给贺培诚。
贺培诚执着酒杯：“来，澄溪，我敬你一杯酒，就当是我跟你说声抱歉。那天是我太过分了，对不起。”
江澄溪装糊涂：“啊？那天发生什么了！那天我们不是一起开心地吃了一顿饭吗？”
贺培诚露齿一笑，一如往日清朗：“是啊，那天我们开心地吃了一顿饭。为了那顿开心的饭，来，这杯我们必须干了。”
江澄溪的酒杯与他的酒杯叮地一碰，一饮而尽。
陆一航在边上拍手：“哇，澄溪，好酒量。作为老同学，我也必须敬你一杯。”
迷离炫目的灯光，喧闹魅惑的音乐……王薇薇还与几个男生跳了几段贴身热舞，火辣诱人得引起男生们几度尖叫，炸翻全场……
红酒开了一瓶又一瓶……江澄溪在同学等人的敬酒下喝了几杯红酒……
中途，王薇薇来拉她与陆一航和贺培诚去跳舞。
可是，她的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江澄溪眨着眼睛，想看清这旋转攒动的人头。
整个酒吧似乎都天旋地转了……
而这成了她醉倒前的最后一丝记忆。
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盏奢华精致的古典吊灯，这是江澄溪一直喜欢的风格。
江澄溪淡淡微笑，昏昏沉沉地闭眼。
可下一秒……不对！她猛地察觉过来，脸色大变。她的卧室里从来都没有这种繁复精致的吊灯，无论是在自己家里还是贺培安那里，都没有这种灯。
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她倏然清醒。这明显是酒店套房的摆设。视线所及，床尾凳上搁着她凌乱的衣物，是她昨日穿过的。她察觉到自己此刻赤裸的状态，可她仍然不相信，指尖颤抖地缓缓掀开了薄被。
她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锅。她什么都没穿。身体的异样告诉她，昨天她和一个人发生了关系。可那个人是谁，她根本记不起来。
记忆的片段都是漆黑模糊的。那个人的吻，热热的，但恐怖的是，她根本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昨晚的一切似乎都在黑暗中发生，又都在黑暗中结束。
那个人到底是谁？陆一航？还是贺培诚？她根本不能确定。
如果不是陆一航或者贺培诚的话，那还有谁？可能是任何一个男同学？或者酒吧里的那么多男人之一？
这个念头方涌起，她便如有蛇爬上背脊，浑身寒毛直竖。江澄溪双手捂脸，恨不得咬舌自尽。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如果贺培安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贺培安对她说的那句“你要是敢的话，看我不把你的脖子拧下来”。
贺培安跟她，素来算是“相敬如宾”。若不是最初他强迫她结婚时那么残酷冰冷，偶尔他淡淡含笑的时候，她也会涌起他是个谦谦君子的感觉。但江澄溪清楚地知道贺培安不是，她见过很多场面上的人物对他的恭敬模样，他显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除了这个，她心里头还有另外一种奇怪的难受，仿佛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江澄溪手足无措了许久，才想到要打给王薇薇。王薇薇显然还在睡觉，说话都口齿不清：“唔，澄溪，怎么了？一大清早的打我电话……”
江澄溪的上下牙齿都在咯咯打架：“薇薇……你……昨晚什么时候……跟我……分开的？”
王薇薇懒懒地打着哈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她似来了精神一般，提高了分贝，“你昨晚不会是跟贺培诚、陆一航其中的一个在一起吧？我昨晚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就不见你们了。”
江澄溪只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到底是陆一航还是贺培诚？她难不成真的和他们其中的一个发生了关系？
王薇薇还在那头说：“你不说话就表示是真的。喂，喂，澄溪，你在听吗？”
她脑中一片空白，挂了王薇薇的电话。
她怎么会这个样子？江澄溪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真想闷死自己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回了神，颤抖地穿好衣物，四下找手机，拨了陆一航的电话。很奇怪，手机已经关机了，怎么也拨不通。她找不到陆一航，也无法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跟他发生了什么。
还有贺培诚呢？这回倒是打通了。贺培诚的声音低哑：“澄溪，什么事？”
打是打通了，然而江澄溪胆怯了。她根本不敢开口跟他确认，停顿了半刻，她最后问出口的只是一句：“你……你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贺培诚在电话那头暧昧地笑：“你不记得了吗？”
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江澄溪再也问不下去了。万一不是呢，不是的话，更加糟糕。因为不是的话，说明可能是酒吧里的任何一个人！
酒吧里头的任何一个人！
江澄溪无力地捂脸，怎么会这样呢？！她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嫁给贺培安的，她也不止一次想找人演一出红杏出墙的戏码，但仅仅是想做一场戏给贺培安看而已，并不是想来真的。
她根本不敢想，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贺培安。在打车回家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借口，万一贺培安知道自己一宿未归，追问起来的话，怎么也得搪塞一番。一开始想说睡在娘家了，可念头一转，就发现行不通！
这个太麻烦了。自己跟母亲石苏静串供的话，是可以瞒过贺培安，但母亲刨根究底的本事连她老爸也招架不住，更何况她。这两个选择无异于玩笑中的“射狼”还是“射鬼”！
她左思右想了一番，最后还是打了王薇薇的电话，谁让她只有王薇薇一个死党。她千叮咛万嘱咐：“薇薇，记住了：我昨晚就跟你一起。万一贺培安打电话过来的话，你可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王薇薇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一口保证：“知道了。你当我傻啊。”
她又追问：“澄溪，昨晚的男主角到底是谁？”
江澄溪恨不得跳车，捂脸呻吟：“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
总算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出租车还未到家，就接到贺培安的一个电话：“我现在在洛海，三天后回来。”
这算是跟她交代行踪吗？有史以来第一次。而且他的语气平淡如常，显然根本没有发现她一夜未归。
莫非他昨天就去了洛海，所以根本没发现她昨晚彻夜未归？
江澄溪想了想后，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于是，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至少三天内，她不用马上面对他。
但贺培安总归是要回来的，该面对的也始终要面对。三天很快便过去了。
江澄溪这天陪母亲吃过晚饭回家，大老远就看见院子里的车子，便知贺培安已经回来了。
一瞬间，她不只心头狂跳，连双脚都发软。她慢吞吞地进了客厅，只见贺培安从楼梯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心里有鬼还是其他，只觉得贺培安的目光一直牢牢地盯着她，仿佛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江澄溪虚弱微笑：“你回来了啊？”她哪怕努力笑着，脸上的肌肉也还是不断抽搐，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贺培安“嗯”了一声，在与她擦肩而过时止住了脚步。
江澄溪目光闪动地避开他的视线，结结巴巴道：“我……我上去洗个澡。”贺培安又“嗯”了一声，嘴角若有似无地划过一丝笑意。
江澄溪心惊胆战，一进卧室，就把门关上，只觉得自己掌心潮湿。万一贺培安发现这件事情会怎么样？就算普通男人也无法接受这种红杏出墙的事情，更何况是贺培安呢？
这几天她一直寝食难安，老是回想着以往看过的那些黑帮片，那些黑帮老大是怎么处置自己出轨的老婆的。不想还不打紧，一想手脚更加发软了，因为没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江澄溪准备先进浴室再说，毕竟在卧室，贺培安随时会进来。走了几步，她的余光不小心扫到整齐干净的床上，有个盒子搁在床旗上面。
丝绒的盒子，配上小巧精致的缎面蝴蝶结。像是一个首饰盒子。
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伸出手指，一点点解开了蝴蝶结。打开盒子的时候，她不由得一脸惊艳。这是一副水晶蓝玛瑙的首饰，透明的不规则的剔透白水晶，只在耳坠最下处点缀了一颗圆润深邃的蓝玛瑙，画龙点睛一般突出了那点深蓝，简简单单，但非常好看。
是送给她的吗？江澄溪蹙眉半晌，哑然失笑。这卧室里就她和贺培安出入，不送给她，为什么要放在床旗上呢！
下一瞬，也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具体难受什么，她却说不出来。
漆黑的森林里头，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身后有不明物体追她……江澄溪满头大汗，穿过各种荆棘，拼命地往前跑……快跑，快跑……身后的恐惧之物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的一声尖叫，她从噩梦中惊醒。有人“啪”地打开了灯，结实有力的手臂搂抱住了她：“没事！没事！”
江澄溪浑身冷汗，好半晌才回神，她发现自己正躲在贺培安的怀里。
原来是梦！只是做梦而已！
也许是深夜的缘故，贺培安的声音甚是温柔：“别怕，只是做噩梦而已。”
“一身的汗，去洗个澡吧，天快亮了。”
这一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她没有吹头发，就坐在浴室的椅子上，用毛巾慢慢擦着。如果可以，就这么擦下去，不去面对贺培安也不错。
“你这样洗好澡不吹头发，早晚感冒。”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出来，吓得她浑身寒毛直竖，猛然跳起来转过头。只见贺培安不知何时居然进了浴室。他被江澄溪的大动静弄得莫名其妙，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由得一笑：“怎么了？我头上长角了？”
他居然又跟她开玩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贺培安极少笑，可是笑起来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扯过她手里的毛巾，径直出了浴室：“出来。”
出去干吗？江澄溪不解。可是贺培安这样坐着直直地望着她，她只能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贺培安拍了拍沙发，示意她挨着他坐下来。
江澄溪还是不解其意，只好坐下。结果贺培安拿毛巾替她擦了起来。贺培安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对过她。他怎么了？一惊之下脑中又闪过了那酒店套房，那凌乱的一切……
她身子一顿，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贺培安已经搂着她了，手指抚摩着她的脸。江澄溪突然醒过神来，身体微微一颤。
贺培安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唇缓缓地贴上了她的耳畔，他特有的味道袭来，把她笼罩在其中：“怎么了？”江澄溪的心忽然紧缩，一阵疼痛的感觉袭来。
贺培安笑笑：“头发干了，再去躺一会儿吧。”
江澄溪本以为被噩梦这么一吓，躺下再睡肯定睡不着，可是到后来居然沉沉地睡了过去。再度醒来已经中午了，因为窗帘拉得严实，房内还是一片漆黑。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只听见贺培安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已经中午了，起床陪我吃饭！”
她惊了惊，转头，只见贺培安慵懒地靠坐床头一旁。暗暗的光线，她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低而温煦的嗓音。
用过饭，贺培安对她说：“换套衣服陪我去个地方。”
她陪贺培安经常去的地方，不外乎是每个月去一趟凤姨那里。因此她也没多在意。结果，车子开出后不久，她便知道不是去凤姨家，而是往墓地的方向去，看来贺培安是要带她去拜祭父母。
后来才知道这天是贺培安母亲的生忌，他从来都是在这天去拜祭母亲的。
跟上次一样，墓地已经有人了。那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身。
这是江澄溪第二次在墓地遇到贺培诚的母亲温爱仪，很显然贺培安依旧没有为她介绍的意思。不过这次温爱仪没戴墨镜，一张白皙妩媚的脸蛋清楚地呈现在了江澄溪眼前。她眉眼间依稀有些憔悴，不若初见时那么艳绝人寰，但无论看多少次也决计看不出来她像有贺培诚这么大儿子的人。
贺培安就当温爱仪不存在一般，面无表情地连眼神也没多给一个。
献花后，贺培安带着她向墓碑三鞠躬，吩咐她：“你先回车子里等我。”江澄溪乖巧地应了一声，朝停车处走去。
温爱仪望着江澄溪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嘴角一扯，讥讽地道：“怎么？你怕你老婆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吗？”
贺培安瞧了她一眼，冷冷地：“温爱仪，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忘记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了吗？”他徐徐弯腰，把温爱仪的花拣起，然后“啪”的一声掷在她身上，“你有什么资格来拜祭我妈？如果不是你，我妈根本就不会死。”
温爱仪“扑哧”一笑，冷冷地反唇相讥：“那你就有资格？你可别忘了，这里头不只埋了你妈还埋了你爸。你父亲当初为什么会猝死，我们都一清二楚。贺培安，你我半斤八两，又何必在这里彼此闹得不愉快呢？”
贺培安嫌恶地转身，警告道：“你识相点就快走，不要惹恼了我，否则不要怪我把你和那些男人的视频和照片交给贺培诚。”
温爱仪脸色铁青：“贺培安，算你狠。不过你也不要把我逼急了，狗急都会跳墙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对培诚做的那些事。贺培安，培诚怎么说都是你的弟弟，你也别太过分了！”
贺培安嗤笑一声，很快便收敛了笑容，极度不屑道：“狗急都要跳墙？哼哼，温爱仪，那你跳给我看。”话语未落，他已经抬步离开，只留下温爱仪一个人在墓前。
要不是DNA验出来，贺培诚真的是他弟弟，她以为他会让他们娘俩这么好过？
然而，当年若不是拿出温爱仪这些出轨的光盘，病重的父亲贺仲华或许也不会走得这么急！
不过都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再去多想，也没有任何意义。
温爱仪在背后出声唤住了他：“贺培安，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培诚？”
贺培安仿佛没有听见，面无表情地戴上了墨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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